蝉鸣。无尽的蝉鸣。一到夏天,南化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。构成这个迷宫的,有毒辣的阳光,有广漠的街头巷尾,有广告牌上的汽水饮料广告,还有女郎清凉的衣着。置身于这个迷宫,让人找不到出口,迷失其中。
现在是六月底。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了。而高沅此时正踩着一辆自行车,在无人的街上左冲右撞。还差点撞上一个突然追着皮球从一条深巷跑出来的小孩。一个老人叫喊着跟在后面,好生数落了那个破口大哭的小屁孩。
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,第一件事是李茗歌的离开。少女的模样逐渐在他脑海中模糊。他班上的老师同学莫名地接受了她的不辞而别,再也没有提起过他。那段时间的一切,当真成为了夏日的泡影。而除高沅外唯一清楚记得那个少女的,就只有他老妈了。
“小沅啊,你什么时候再把那姑娘带回来?”阮莉时不时念叨,她很喜欢那个长得水灵灵,又不近人情的少女。
高沅总是会报以一个白眼,自己老妈怎么老是想这种事?自己和她...实在不是一类人。
第二件事是越竹悦精神崩溃,进了医院,疗养了一段时日。之后搬回去和外婆住了。期间他和申依依去探望过一回,越竹悦只是在床上,脸色苍白地笑着,她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弯成掐脖子的模样,浑身不住颤抖。高沅怎么也无法将记忆里文静乖巧的玩伴,那个狞笑着掐着无辜孩子的脖子的复仇者当作是一个人。他很是唏嘘,希望她能快点恢复过来。
“算了,想啥呢,快点赶到广场那边才是...”高沅踩着自行车,快速地在南化的街道上疾驰。从一处长而缓的下坡下来。路两边夹道的泡桐树,树荫间摔下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。他双脚松开,轻握把手,任风拂在自己脸上。
第三件事,就是他现在要去奔赴的一场聚会。是申依依牵的头,将昔日的友人都喊了出来。
她衷心希望朋友们能重新团聚。之前高沅去看她时,两人没有芥蒂地谈天说地,她总是以怀念的语气说起从前。大家心里都清楚,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。但是,依依就是依依。只要她有了主意,大家都要迁就她。
“不管怎么说,能再次见到他们,也是了却我一桩心事。”高沅微微叹气。当他下了车,到了位于南化城中的一处休闲广场时,他远远地便看见了守在广场前方那座铜像下的友人们。
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下。那是落满灰尘的钟摆荡了一下。往日重来。
姚瑞人挺壮,头发很俏皮地向斜上方一撇。短衣短裤,配一双凉拖鞋。抱着手,撇着嘴。脸上不耐烦。于恬简直是大变样。从来是搞笑担当的他配上一副黑色眼镜,脸上平静严肃。低着头,手里是一本书。
申依依站在人群中,戴着一顶米色的帽子,清凉的白色衣裙。双手提着一个小包。
高沅看着曾经的朋友们,只是齐楠已死,越竹悦在休养,终究不能聚在一起了。
他心情复杂,摇了摇头。然后自行车轻快地一个漂移,在他们前面停下。姚瑞的表情从不耐烦转而惊愕,看清来人是高沅后,二话不说,走上前来,手先勾上了高沅的脖子,半是拽地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,黑着脸道:“迟到的人应该怎么样?”
高沅笑道:“请所有人一根小布丁。”道罢,两人对视一眼,哈哈大笑起来。
这是几年前他们以前所立下的规矩。小时候,六根五毛的小布丁在他们看来就是割肉巨款了。
那时最常迟到的其实是于恬,每次都为自己迟到找借口,想把小布丁给抵赖了。那时最有趣的,就是看于恬抵赖找借口,齐楠寸步不让。两人唇枪舌剑,互不退让。当然,往往最后以于恬掏钱作为结束。果然,在角落低头看书的于恬推了推眼镜,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。然后目光一扫,发现没人说起自己。才赶紧又低头假装看书。
笑着笑着,姚瑞突然一拳捶在高沅胸口:“高沅,依依以前找你几次都不答应。今天好说歹说把你叫出来还迟到。好大的面子!”
高沅感受着这不重的一拳,违心地笑道:“主要是怕聚起来麻烦嘛...于恬在北城重点高中上学,你又在夷陵做生意,大家离得太远了。我又没考好,总觉得丢脸...”这当然是假话。其实是他之前一直在逃避而已。大家心中有数,只是不提。
姚瑞严肃地道:“就这点事?你把不把我们当朋友?”
高沅故作轻松:“我怎么会不把大家当朋友,多少年的交情了。”
姚瑞一脸认真道:“那你今天将功折罪,做东道把我和于恬两个客人招待好了,就饶了你。”
高沅心底泛起淡淡的温暖。昔日的孩子王姚瑞确实变了很多。兴许是跟父母做生意的过程里,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滚打,他的言行都染上了江湖气。但是只要和他多聊几句,就会发现姚瑞依然是曾经的那个姚瑞。每次都以自来熟的姿态不着痕迹地为别人着想。
换作是高沅,被冷落了那么多年,肯定会会骄矜地等对方来道歉。而不是主动地放下。
申依依走上前来:“高沅来了,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。”
姚瑞咧嘴一笑:“不急。”他拉着高沅走到低头看书的于恬身边,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:“嘿,怎么就你不来打招呼啊。”
于恬抬头,神色复杂,单薄的身子被这么一拍还颤了颤:“高...高沅。欸,可以松手了!”
高沅点头道:“好久不见。于恬。”
如果说当初的朋友中谁与他隔阂最深,那肯定是于恬了。于恬和齐楠看似是冤家对头,多少暗含少男少女的懵懂情愫。当齐楠投水自杀之后,因为大人的责问而恐惧的孩子们将责任推给某人。到最后他们甚至真的相信,一切都是某人的错。哪怕等他们长大之后重新反思当年的事也会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。于是,记忆篡改了历史,被篡改的历史成为真相。
虽然姚瑞说是要高沅做东道,其实这次小聚是申依依在安排。她领着大家穿过广场,到了商城边上的一栋楼。一路上说说笑笑。
南化这几年在谈家的运作下,大片大片地兴建起这些商城。结果却成为一场泡沫。神奇的是,谈家在风波中丝毫没有被撼动。
现在是下午六点,正是吃饭的时候。申依依挑了一家有特色的韩式烤肉店,当他们来到店里时,天色渐黑。耳边听着几桌客人桌上肉被烤得冒油的“滋滋”声,他们的馋虫都被勾动了出来。
等他们全部入座,高沅作为“东道”去点菜。他点了五人的套餐,六百多。然后神色古怪地从身上摸出了六张大钞。
当初他被龙哥带去谈家时,曾经装作欠了同学的钱,愁眉苦脸。大方的龙哥直接塞了他六张票子。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。用别人的钱付账,他可不心疼。等他把钱付了,回到自己那桌,正欲落座,却突然愣住了。
有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边上。一双光洁的小腿交叠,白袜下的肌肤若隐若现。黑色的裙子缎料遮盖着绝对领域。
他皱眉低头,那少女正好仰头与他对视,齐耳短发愈显俏丽,琼鼻小巧精致,眼若桃花。
“谈...谈艺?”高沅失声,满脸不可置信。竟然是她,那个被他绑到了地下室做人质的本家大小姐!
谈艺绕着珠串手链的藕臂支着她的侧脸,脸上的微笑让高沅心惊肉跳。他赶忙向四周看去,生怕被包围了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高沅的声音因紧张,都变得有些发抖。
“欸,谈姑娘不是你的朋友么?”申依依有些疑惑,“她说,她恰好在附近玩 看到了你,就过来打个招呼。”
高沅双手撑在桌上,以居高临下之势逼近谈艺:“你想干什么,这与他们没有关系!”
道罢,他不由分说地扣住谈艺的手腕,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,将她拉到了餐厅外。两人在商场角落里对峙。
“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。”高沅戒备心十足,直接问道。
谈艺笑道:“我只是好奇,什么人能绑住我,和谈家平起平坐地谈判。就让建木叔叔告诉了我。”
“你是在...威胁我?”高沅冷汗直冒。现在李茗歌已经离开,在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前,他形同蝼蚁。
“放心,与你交好,是建木叔叔定下的,我不会变更。”她表示自己绝无它意,只是为了来见见他。
“我明天就会离开南化,回到北城。”她递给了高沅一张名片,“你如果有意,可以来成为本家的宾客。”
高沅看着名片上所书的谈氏集团地址,以及一个专线电话,狐疑道:“你怎么觉得,我会离开南化?”
“建木叔叔说,你不是久困于小城之人,”她认真地道,“而谈家,可以提供你一个更大的舞台。”
这算是招揽么,不知谈家的大小姐是看上了自己什么地方。高沅自然不会现在答应,他只是应付道:“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。如果我去了北城,必去拜访府上。那你还有别的事么?”
“希望下次见面,你不要站在本家的对立面。”谈艺的眸子一瞬变得极冷。
道罢她轻轻一笑,与他擦肩而过,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,扬长而去。
“她是在威胁我,还是说,真是招揽?”高沅心情复杂,回到了餐厅里。
才一落座,朋友们便开始八卦起他和方才那短发少女的关系。他敷衍了好一会,食材被端了上来,大家才不再追问,开始动筷吃饭。
快七点时,他们从烤肉店出来,开始往步行街那边去。申依依惊叹于精品店各种漂亮而精致的小玩意,看了又看。三个男人跟在她后边。华灯初上。小城的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,趁着凉夜在街上散步。
姚瑞黑着脸,将几个不识好歹想上前搭讪的混混吓跑后,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。
“我说,高沅。”于恬一脸认真,第一次主动地和他搭话,“你和那个短发姑娘,真没关系?”
高沅苦笑:“我不是说过了好几遍么,你们怎么就是不信?”
于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“既然这样,你什么时候和依依在一起?”
“噗!”高沅差点将含在口里的水喷出来。他连咳嗽了好几声,“我和依依也没什么,你怎么想到这个?”
于恬低声道:“你和那短发姑娘出去说话那会,依依用什么眼神看着你呢,大家都看在眼里。”
高沅联想起过去发生的很多事,心中了然。他叹口气。他已经决定要动身离开南化了。他心底也是深深地痛苦。在友情分崩离析,他自暴自弃后,只有依依是始终对他没有放弃过的。要说他对依依没有一点感觉,是不可能的。
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?他是被诅咒者,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别说和依依在一起,哪怕是回应了她的情感,如果有一天,申依依手机里他的一切联系方式无法拨通,他成为一个永远的灰色头像。那时,申依依会哭肿了眼睛?也许让她忘了自己,对两个人都好。
“你真不是男人。”见高沅置若罔闻,他低头骂了一句,走到一边。姚瑞想安慰高沅,却也是重重一声叹息。
夜晚的行程,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。陪着申依依逛了一会,众人到了一家街机厅前。男生们自然是兴致勃勃地要进去。他们先是玩抓玩偶。于恬手稳得很,连抓了好几个,送给了大家。抓完后,他们去街机厅里打了个痛快。姚瑞飙起车来不可不谓高超,街机厅里几个小子都来挑战。其他人都为那几个小子呐喊助威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在最后一个弯道,姚瑞的红色涂装摩托漂亮地一个漂移,笔直冲线。高沅也跟着申依依他们欢呼起来。姚瑞眼中发光,这一瞬间仿佛是一个英雄。
待到享用完宵夜后,众人都喝了点酒,微醺中沿着汉江的长路散步。此时已经十一点多了,小城渐渐清冷下去。黑色的江面上吹来的夏风带着潮气。他们在一处种满柳树的堤上坐下,身边是落寞的路灯与漆黑,对面是南化CBD的灯火璀璨。
高沅心中升起了一种温暖,夜色如同天鹅绒将他包围,耳畔是友人们的呼吸与谈话声。他们聊起童年,聊起最近几年的生活,畅谈未来的打算。小时候,他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。尽管如此,只要和他们待在一起,他便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。
“我上次去赤山那边啊...”姚瑞说起自己跑车过程中的奇闻轶事,引得大家时不时赞叹。
“北城说是大城市,但其实...”于恬抱怨起北城的快节奏,拥堵的交通,狡诈精明的民风。
“这几年南化新建了许多楼...”申依依向他们介绍起故乡的种种变化,以让他们不变得陌生。
高沅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。大家这样聊着,时不时一起笑起来,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。
是夜,十二点多时,高沅打车回到了在老小区的门口,午夜的寒风让他起了层鸡皮疙瘩。
他深呼吸一口气,将过去的一切藏在心底。今天遇到了谈艺后,他知道,他也要离开南化了。可是华夏之大,他又能去哪里呢?
就在这时,一个慵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:“你就是高沅?”
高沅只觉鸡皮疙瘩从后背爬到了脖颈上:“毫无声息...到底是谁?”
他猛地一回头,双手却随时准备将从口袋里掏出的缠怨人偶红线拉开。
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,却并非是凶恶恐怖的鬼物,而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,穿着特别的黑色风衣,留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。她个子欣长,高沅差不多与她平视。面上略施淡妆,目光中自有一种凌厉。简而言之,是一种镇得住场的御姐气质。
她斜瞥高沅手里的人偶,淡淡道:“先收起那玩意吧...破损成那样,离失控也没多远了...”
高沅心中俱震,浮想联翩。对方知道诅咒之物,难道她是...被诅咒者?
“先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上官雁,来自第九处。”她将自己的身份道出,竟是官方灵异事件处理机构的成员。
上官雁饶有兴致地盯着高沅:“半个月前,我所在的小队到南化做例行调查,调查发生在这个城市的地狱通信事件。在调查中,我们发现你出入过旧校舍惨案的现场,疑似也是被诅咒者。几天前,我们处理完地狱通信造成的诅咒事件,并找到了其策划者古寒的地下基地,却发现已经有人来过,还取走了基地里的诅咒之物。我们确定,那人应该就是你!”
“一切资料都显示,你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。你父亲是公务员,母亲是主妇,你去过最远的地方,就是南化城外的水库。直到五月底,你卷入旧校舍惨案,去了已成半个阴影世界的随苑十二栋,甚至不知靠什么杀死了古寒。你作为新人,展现了惊人的成长速度。”
“每个人都秘密,我并不企图挖出你的秘密。我只是来发起一个邀请的。”
“高沅,你愿不愿意,加入第九处?”她向高沅伸出了手。
加入第九处?!高沅知道,如果答应,他的人生将与之前完全割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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